就在地牢探险过后的第二天凌晨2点左右,苹果半夜起来方便。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脏突然间狂跳不止,仿佛被黑暗中的一只看不见的大手钳住了脖子。在那一刹那,她感觉自己甚至不能呼吸了。但半秒钟之后,她的心跳就回到了正常水平,同时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只有刚刚短暂而锥心的痛苦记忆还残留在脑海中。
“总感觉哪里不对头。”苹果紧皱眉头,自言自语道。她打开了套间的灯,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连接阳台的落地大窗紧闭着,外面罩着的路易十六式大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书桌旁默默站着的武士盔甲在灯下泛着银光,它手里的长矛给苹果以安全感。这个房间没有被噩梦侵犯,只是夜间的温度比较低,让只穿睡裙的苹果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可能是我想多了,先给壁炉生个火吧,后半夜会更冷的。”苹果这么想着,扶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四处寻找打火机。本来生火这件事情完全应该交给佣人来做,可是现在深更半夜,除了站夜岗的保安之外,整个庄园都已经睡下了,她再怎么按电铃都不会有人来,索性就自己动手。
但事情总是不随人愿,在一番辛苦的翻找之后,苹果不得不承认自己找不到打火机了。她努力回忆打火机的位置,可是脑海中一片空白,可以说她以前从来都用不到打火机,自己不抽烟,壁炉基本上都是佣人生的火,她自己只要坐在一旁吩咐就行了。说不定这个房间一直没有打火机,她只是先前没有注意到罢了。
打火机的事情弄得苹果心烦意乱。现在是半夜,她急需要休息,眼睛里像是扎了玻璃片那样疼。可是她又死活不想回到自己那张暖融融的大床上,总觉得自己有什么非常要紧的事情没有做,而且不做的话后果可能非常严重。“是什么呢?”苹果问自己。肯定不是壁炉的事,也不是打火机的事,更不是找佣人的事,但除此之外苹果想不到其他东西了。
无奈之下,苹果决定先出门晃一晃。她想看看弟弟淇洛,回来的时候顺路去阿尔的房间,问他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失眠。但她转念一想,现在是凌晨2点,阿尔肯定已经睡下了,自己不好打扰到他。再说阿尔只是和苹果定了婚,并没有真正结婚,所以一些夫妻之间可以做的事情现在还不能做,否则就是不守妇道。最终,苹果打算只去淇洛房间。
她摇摇晃晃地出了门,穿着轻便的睡鞋悄无声息地在漆黑的走廊中行走。如果此时有人看到她,肯定会把她误认成金盏花家族画廊里那位少女时期就去世的老祖母的幽灵,绝望地四处寻找着自己的新生婴儿。实际上这个说法在苹果离开庄园后好久还在佣人之间流传,大概是那天某个佣人起夜或者门岗换班的时候偶尔瞄到了苹果,再加上自己的想象力和恐惧心理编造出来的谣言。先不谈这些,苹果在走廊尽头拐了个弯,绕过装饰钢琴,径直往淇洛的房间走去。离得好远她就感觉到有一阵冷风吹过来,于是她下意识地抱紧自己,脚上也加快了步伐。
淇洛的房门是大敞着的,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整个房间成为冷风嬉戏的乐园。微弱的星光下,窗帘的怪影投在地上,幻化成无数张牙舞爪的漆黑猛兽,仿佛要把入侵者吞噬。苹果心中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再也受不了影子的折磨,猛地打开电灯——眼前的一切让她不由地尖叫起来:淇洛没了。轮椅还在,床铺是乱着的,壁炉里像是有人生过火,周围没有打斗的迹象,小布朗装幼儿玩具的箱子在一旁整齐的码成一堵墙,有一个布娃娃从第一个箱子里探出半个头。它是唯一的见证者,它如同夜一般漆黑的纽扣眼睛窥视着魔术箱幕布之后发生的一切,红色毛线缝成的嘴微微上翘,无声地嘲弄着妄图探寻真相的人。它很忠实,永远不会透露半点秘密,哪怕你将它彻底毁灭。
听到苹果的尖叫,最先赶到的是阿尔杰特。他出于职业的敏感总觉得这里不够安全,庄园门岗的懒散样子使他触目惊心,防盗系统多处设计漏洞也很让他失望,因此,他整个晚上都没能睡好,一直靠在床上看小说,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就苹果上厕所的那会儿,他就听到走廊那边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连忙出门去看,黑灯瞎火中只见到一个超自然的怪影,在眼前闪烁一下就消失了,以为只是幻觉,便回到了房间。谁知才过了没多久,就听到走廊里又传来莎莎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苹果的大声尖叫,于是急忙赶过来。头一眼,他就发现了问题:淇洛不见了。
阿尔杰特和苹果两人一齐去了小布朗的房间,把熟睡的小布朗从床上拖下来,又给他脸上浇了一杯冷水,吓得他直叫妈。待他清醒过来之后,苹果和阿尔杰特向他展示了淇洛的空房间,小布朗先是很惊讶,后来又若无其事地挥了挥手:
“能怎么!淇洛先生闹脾气了!”
他这么一说,阿尔杰特回想起之间自己见到的怪影,似乎对上了号。如果说淇洛自己跑掉了,还真的讲得通。首先,淇洛并不是真的瘫痪了,他是能跑的,只不过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能自拔,外表看上去就像个废人。第二,苹果、阿尔杰特和小布朗为逗淇洛开心带他四处游玩,并自认为卓有成效,但实际上淇洛很可能根本不喜欢这些,反正他又不说话,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大家都是通过他的眼神推测出他的心情。说白了,淇洛的眼神一直是呆滞的,所谓的“火花”主观性太高,可信度大打折扣。在大家看来,这么做是善意,可是在淇洛眼中,这么做说不定就是侮辱。淇洛被姐姐、姐夫的行为伤透心了,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不巧却被阿尔杰特撞见。阿尔杰特当他的身影是幻觉,放过了他,之后苹果来到这个房间发现淇洛不见了,事情的经过大致是这样。
阿尔杰特把他的分析说给大家听,苹果点点头,表情稍微有些缓和。多亏了姐弟之间的血脉感应,苹果才能比较及时的发现淇洛的失踪。根据阿尔杰特所述,淇洛肯定不会跑太远,现在找还来得急,于是她自告奋勇地开始安排搜寻行动:
“先不要叫醒仆人们,我们三个人分工。我找这一层,阿尔找楼上两层,布朗先生就找一楼和大厅,一旦发现淇洛,就大声喊叫示意。”
“大喊大叫有失各位少爷小姐的体统嘛,我会给大家每个人一只哨子,吹哨子就好了。”小布朗不紧不慢地说着,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三支军哨,两只给苹果和阿尔杰特,一只自己留着。也是奇怪,淇洛失踪,苹果和阿尔杰特脸上多多少少都有焦急之色,唯有小布朗处之坦然,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那双笑眯眯的眼睛甚至在嘲弄苹果等人的小题大做。这让苹果很是不满,但看到他主动提出好建议,也没办法说什么,只好不太情愿地接受了小布朗的哨子,还故意拿出手帕擦了擦吹口,这才离开。阿尔杰特拿过哨子,没说话,只是拍了拍小布朗的肩膀,随即上楼寻找淇洛。小布朗目送这两人离开,在他们后面做了个鬼脸,大摇大摆地下楼寻找。
在寻找的途中,苹果总算见识了金盏花家族到底有多么奢侈,她在二楼转遍了几乎所有的房间,绝大多数房间都是没有上锁的,她可以轻松进出。甚至可以这么说,除了有人住的房间,在里面住的人会刻意把房门锁起来之外,庄园里根本就没有锁门的习惯。在那一间间没锁的房间里,苹果看到了各式各样的鬼魂,有活着的人的,有死了的人的,当人生的一个阶段成为历史,它的代表物也会被遗弃,同时,会有新的代表物出现。这些被遗弃的代表物中,很大一部分在房间内,金盏花庄园的房间几乎成了历史博物馆,从小布朗祖父的书房开始,一代一代人的婴儿房、游戏房、书房和办公室全部都保存下来,丝毫未动。而人或是长大,或是离开,它们也最终变为堆满灰尘和记忆的垃圾场。每当苹果推开结满蛛网的柜子、拉下不太灵敏的开关、转动吱呀乱叫的木门的时候,她都有一种在时间碎片中跳跃的感觉。这使她不由得提心吊胆,以至于有点疑神疑鬼,好几次错把衣服当成淇洛,险些向剩下的两个人释放错误信号。
小布朗找人找得挺随意,他哼着小曲,像往常漫步一样在各个房间里穿梭,还刻意掀开盔甲看看淇洛有没有躲藏在盔甲里面。结果一猜便知,这些盔甲穿着非常麻烦,而且会弄出很大的噪音,除非淇洛的性子和小布朗相同,否则他根本连看都不会看这些盔甲一眼。那为什么小布朗会检查盔甲呢?其实小布朗寻找淇洛的心情和他平时玩地牢探险的心情差不多,他推敲淇洛这人的特点,认为他不会跑到哪里去,还猜他十有八九黎明前就会回到床上,所以根本不着急,只是做个样子给苹果和阿尔杰特看看,以显示他还是有责任心的。而且小布朗现在还对苹果和阿尔杰特大半夜叫醒自己耿耿于怀,心情差到极点,就想尽办法让自己开心起来。不过他这么一开心,找起人来就分心了,明明有值夜班的岗哨跟他汇报了一个重要情况,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胡乱“嗯”了几声就离开。现在的小布朗,满脑子想的都是他的那张软乎乎的大床,脑袋时不时像鸡啄米般点几下,腿也越来越沉。他心里盘算着自己活该干得差不多了,各个房间算是转了个遍,没有发现淇洛,就决定上楼和大部队汇合,等另两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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